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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

混邪杂食铜仁女

没了夜我就全完了。昆最后言简意赅地总结,本来没想对伊文掏心掏肺地说这些,大概只是因为永远没有在本人面前开口的机会。伊文受那位脾气最大的公主嘱托,平日就对他们多些关照,此时又是昆的半个师父,看到自己费老大劲救回来的毛头选别人员又争相送死,就算是向导一把岁数的聪明脑瓜也难免有点费解。可跟着夜也随时可能完蛋,活着不好吗?他这样想,就这样问了,昆的回答比他想的要夸张些,但也给了他一点儿别的意外收获。凌驾于对死的恐惧之上的东西,第二十五夜靠着它进塔来,伊文从一开始就知道;现在这个昆家的青年显然是在说,他也有。第二十五夜没法孑然一身地活着,这在某种程度上给了他一种温柔外表下藏着的惊人向心力,而昆·阿圭罗·阿尼亚斯正巧需要这个——他没法不去追求什么、不去奉献自己地活着。年轻人嘛,热血一点,可以理解。


但伊文觉得自己的责任还没有到此为止,他得给这个铁了心趟浑水的年轻人一点提醒。


这是忠告,伊文道,你们没有像夜那样的翅膀。


翅膀,什么翅膀?昆那天沉默半晌,最后只说:我尽力而为吧。他方才厘清自己同夜的关系,却又不得不让步许多,这是他早就心知肚明第二十五夜和他不太一样的结果。也许是从再遇花莲的时候起……又或许更早以前;非选别人员的传说是永不磨灭的。在这座由绝对力量统治的塔中,身份和血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的限界,也就是他们不得不在哪里停下这回事。继承了十大族长之一的血液、自幼就被卷入权术斗争的昆自然深谙这一点,除却早慧的头脑,他的的确确天生就领悟了投枪的诀窍。可非选别人员是更加珍稀也更加极端的个例,在遇见第二十五夜之前,他听闻过许多庞大、可惧、不可动摇,而那些概念模糊而遥远,更没有一个人能让他体会到真正的“无限”。


——与之相对的,是他自己的“有限”。长久以来缠绕在他心头的一点无力感被向导寥寥数语一针见血,一根松垮系在他颈间却从未消失的绞索猛然收紧了,刺得他着实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感觉很糟,事态一旦脱离他的掌控,最后的结局总是难以收场。好在“走一步看一步”还不是他的最终答案。鲨鱼和小鱼的比喻说得不假,但追根究底伊文仍然没能理解一些事,毕竟基于力量的比对十足客观而甚至于冷酷无情,显然是察知命运所得出的结论,而无法做到洞察人心。


假如。他不是没想过那种假如。——假如他当年真的失去了夜呢?


带蕾哈尔上塔、实现夜的遗愿,之后最重要的,他会在塔顶亲手让那个女人跌下去,摔到最深最黑永远不得翻身的地方,否则他便无以告慰挚友那未经人心阴暗沾染的魂灵(显然就算夜没死他也不打算放过蕾哈尔,只是在当前的情况下,他还不至于头脑发热到分不清孰轻孰重)。可再之后呢?他凝视了一会儿空中的灯台,它们和列车里结了冰的神水一起浮动着柔和的蓝光,有些他不曾宣之于口的秘密正裹挟其中,像周遭散落的冰棱般扎进灵魂深处,直至今日依然无法消融。在那之后,他的灯台又该为谁去发光呢?他千百次推石上山,终究要眼睁睁看着它跌落谷底,然后再一次,再一次相似的结局,再一次相同的失望。这就是传说中遭受惩罚的神,无休无止的苦役。他不无嘲讽地想,假如这也算作所谓命运的安排的话。下一个玛利亚,下下个玛利亚。……或许下一个第二十五夜。……不,不会。不会再有下一个第二十五夜了。


列车里的神水又变冷了些,砭人肌骨。但那要命的训练方才结束不多久,尚还留有一些可以与之对抗的热度。昆被那有家可归的十七年磨成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自诩活得清醒又冷静,该偷懒的档口绝不多花一分力气,干过几票大的,也有过重复徒劳无用功。以前他藏起珍贵的宝石,后来将自己也活成把藏在鞘里的刀,倒不是说行为上有多内敛,只是连从不轻易示人的情感也一并变得刻薄又尖锐,逃避真心逃避信任,缺乏共情、变数与人情味;也许为了保证这颗心活到下一回推石之旅的起点,他不得不变成个忠于自我保护机制的刺猬。但这身刺终于还是留下一道裂痕,又或者他遇见第二十五夜太早了,一个仿佛装载着他所有的苦的曾经的自己,一双金色眼睛懵懂地坦白,尽带着些他的求不得和已失去,不,这还不够,第二十五夜比他所形容的更要清澈、更要柔软。昆很少花心思在别人的什么事上,可夜不一样,那天他心里无端蹦出这样一个词,也叫他仰面朝天反复地想,爱呀,爱所有人,有什么好的呢?他从未见过这种爱,第二十五夜的爱为什么那样博大宽厚、又用之不竭呢?昆从第二十五夜身上汲得了一点鲜活的乐趣,这点乐趣开头只是好奇心的产物,后来却变成连他自己也没能察觉到的希冀,是第二十五夜燃烧自己又平等地分给他的一缕,是即使他在太阳之外的阴影里卑鄙无耻、坏事干尽,第二十五夜也愿意分给他的一缕。他一半冷冰冰的铁心脏给捂热了,另一半玻璃做的就开始细细地发疼,但这疼痛温暖得像夜在他身边时的神水,它们一直一直在轻柔流动。真怀念啊,他恍惚地想,从前他还有双像夜幕迫近前的大海的眼睛,将要长久地迎来沉寂,这座塔连梦里都不允许童话通行;但第二十五夜从海面上降临到他身边,他来行一个奇迹,向梦中的海散落星星、又烫下朝阳,在梦的最后第二十五夜微微地笑了,他说:我希望这个世界会有光。


从那时起昆就明白:他不会遇到比夜更好的。再没有比夜更好的人了。


现在一想,错过了夜,倒也不一定就会撞到尽头——但他也许就得回到“命运”给他的安排里去,一切权当噩梦一场,世界要落到极夜的最深处,要变成永恒的无望的死循环。西西弗啊,昆又想叩着那本旧书的书页问一问,你的抗争的终点——倘若存在的话——真有什么幸福可言吗?传说中的神并不给他回答,而他也同样不曾怀抱无谓的希望。他只是站起身,拍一拍背后的灰尘;在他的前方、现在还望不见未来的高空之上,灯台正孕育着恩纳核的初诞,从今往后他不要再有迟疑和悔恨、也不要再落一身余烬未熄般的不甘:尽管放他们嘲笑去吧!为了活命而在克里特孤岛虚度一生的蠢事我才不干。

 


没有人再给他鲨鱼和小鱼的忠告了,他低头看一看自己的掌纹,蜡和羽毛尚且将他的生命线粘连在一起:跟着第二十五夜,我会跟到什么时候?


——当然是跟到翅膀被太阳烧尽的那一天为止了。

 




 

 

 

*心路历程“只做有把握的事”→(跟了夜之后)总在知其不可而为之,AA也变得浪漫了呢

我如约来搞列车时期“昆夜双箭头但昆的箭头比夜粗而且昆觉得夜没有箭头的伪单箭头文学”了(?)

夜的“爱”太像神之爱了,真想看某些神之爱与人之爱合而为一的时刻啊


标签:神之塔 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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